意识沉到人与神都未留过踪迹的幽冥，隐隐约约感觉有双手在给他上药。轻微的疼痛后，那枚穿在花籽上的骨环被摘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他不用选了，另一条路已经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[4]

        清明春色满皇城，漫山遍野的绿，绿风从昭陵到淌满血色的石阶。早在贾诩遇到二皇子前，他就希冀着这一脉的人能葬于偷来的基业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昭陵躺着太多人，如今要躺下更多人。三百年前的诅咒始终一贯，这座山上埋着的都是因鲛人诅咒而早逝的人。寂寂的死亡，死去的人死而不去，诅咒随着血缘淌进每一代人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半鲛人早已按捺不住，风姿卓绝地摇着腰肢去了山北。其实不该放这将近疯魔的鲛人单独前去，只是……贾诩心想，若是她失败了，也有炸山这一后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火绒一点，山崩塌，地开裂，就算是他再熟悉的眼睛也要埋在山石下。可是……可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贾诩站在山南关窍上，直直地望着山北。

        矮小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，后跟着飘动的鬼影，还有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贾、诩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手指一抖，火石几乎要攥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中间出了些差错，不该见到他的人上来了，事情大也是照着他的计划进行的。然而真到了这一步，那两枚火石像黏在他掌心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断了的人爬过来，要抢火石。疯魔到愿意拿命跟米肉仙人条件的半鲛人搂住那人，磔断骨的裂声传来，贾诩一震，望向环抱在一起的尸首，彼此龇出的断骨深深扎进对方的血肉中。缱绻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尾骨是在我心脏里吗？”很熟悉的那双眼睛的主人说，“我还你。不要炸山了，皇族龌龊，但其他人是无辜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举起佩刀，对准了自己的心脏。刀尖的光亮如灼烧人眼的血色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算什么？他三百年的仇恨，三百年前就该拿回的尾骨，在今天，就这么被人拱手送上来了，甚至她都不反抗。甚至不恨他？！甚至、甚至没有别的情绪？！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，前辈？你心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现在不想杀广陵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早跟你讲了，人类跟妖怪是不可能共情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死在昭陵的半鲛人，三百年前的骨血，三百年前的黄的月亮，半鲛人掩不住鱼鳞的脸，二皇子谈起人鱼时无所谓的态度，沸沸汤汤地，全滴在广陵王脸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佩刀发出牙酸的尖鸣，碎成几段。贾诩收回手，转下了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别后悔啊。”半鲛人死前的言语萦绕在耳边。

        生前恨，死后爱，都被名为命运的匣子锁进今夜的昭陵。

        [5]

        在梦里，他环住了一个人影。柔钝的眼型，没有凸起的脖颈，女人的脸，女人的子。广陵王的手指在他上轻轻掠过，捧过他的面容，笑微微地亲着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