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你曾指点过他招式，没想到如今却用在了对付自己上吧？你那师父师弟亦是如此，往往最亲近的人，才是最能给你致命一击的人。他们如此背叛你，你却还要菩萨心，回去救他们于水火，云，值得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云闷声：“即便再恨，也不代表十余年的恩情都是指间沙。即便他们弃我，我却也不到如他们那般的无情无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重茂叹了口气，转而温言：“我知你是怎样的人。可如今不止是朝廷，就连江湖中人都在为了赏银而觊觎你。你孤一人，我如何放心？云，你便听我一劝，待我们投奔了兄长，他定会为我们翻，到了那时，你再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了，甚至还能派兵保护你。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云默不作声，片刻后才低声：“你去自己的事吧，我一个人静会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重茂只好起，：“我知了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待他拿着纸笔出了屋，谢云终于忍不住，哽咽着哭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向自诩江湖男儿血不泪，洒脱自负，遇事从未生出胆怯畏缩之心。可连日的逃亡、亲人爱人的背叛，甚至是故人的倒戈，都让他心如刀割。李重茂在的时候，他须最坚强的后盾，现下李重茂离开了，他便再也按捺不住，如离家吃苦的孩童般，想念起师父宽厚的怀抱，想念起师弟温柔似水的笑靥，默默不断地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，走的时候，还同风儿说晚些便回来，可这一走，怕是此生都难以得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所选择的义气，其后阴暗隐匿的东西，终于如暗夜中的鬼魅冲出桎梏，盘桓在这小小的屋子里，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后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，也许我错了。即便是师父亲手将我交给朝廷，那也是应当的。是我鲁莽，是我不懂事，是我没有听师弟的话，静下心来好好想想，最起码也应等到师父出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又想起那夜师父被他震退三步，面上是不可置信的伤心，可他太害怕了，用尽全功力挥出几掌，哪里还顾得上亲父般的人会不会被伤到。他仓皇而逃，也不知师父的伤势如何了，是否还受着伤，就被迫赶路去长安……没想到他放下狠话，竟也还是没能将纯阳撇清出去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接着脑海中又映出李忘生带着希望的眼，他爱极了那双眼，圆可爱，漾着三月最温的春水。明明是他为了得到师父青睐而诓骗自己，可那时却盈满了难过。他应当也有几分不舍吧？毕竟这些年来，他们从幼年抵足而眠到成人合双修，中间也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。

        思及那双眼，他又想起昨夜的那场梦。

        几日来连发高热，他的记忆都是断续而混乱的，自己都不清楚是梦非梦，都经历了些什么。可唯独那个梦，虽隔着纷飞的大雪，可台阶上孤零零跌坐的白发子回望向他的那一瞬，额间鲜红的太极阴鱼，还是如刀刻般刺入他的记忆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年老沧桑，他还是一眼认出，那是他的师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朝前走了几步，可不知为何却始终没能靠近他。

        纷扬的雪花晃花了他的视线，模糊间似乎子笑了，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不复年轻时的如玉如琢，却多了几分慈爱与豁达。他笑呵呵：“师兄，许多年不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忘生……很想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潸然梦醒，心中闷痛不止，枕巾早已沾。

        37

        李家的急信一封接一封地递来，从一开始的踌躇莫展，到后来终于得以转圜，再到上面已经退让一步，同意纯阳子不日归山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，也让山上的弟子都舒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不知家中还有如此强力的暗线，可现下师父能平安归来，他也能够放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师父刚一归山，他就立刻收拾行李，打算亲自下山寻找师兄。

        吕宾对他这一决定表示惊奇，摸着胡子：“从前见你只醉心学剑法，如今却自己寻得了另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抓着包裹，苦涩笑：“忘生愚钝，眼下终于想开了，只是不知还寻不寻得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