鲜血从她颈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,汇成一怵目惊心的河。
她愣了愣。
江宝嫦的手指碰到一块方方正正、冰冰冷冷的物事,上似乎还有浮雕。
“端雅妹妹在担心我吗?我有办法保全自己。”江宝嫦既舍不得她离去,又不忍她受苦,心中大恸,“我承认,我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,确实抱着诸多算计,但我不知不觉中动了真情,把你当朋友,当知己……端雅妹妹,我永远不会忘记你……”
她不后悔。
她割断了自己的脖颈,说不出话,站不起,就这么走到了生命的尽。
端阳公主靠进她怀里,眉宇间傲气不减,目光转向倒在不远的反贼,出轻蔑的笑容。
它扇动着轻巧的翅膀,在她盘旋了几圈,飞出死气沉沉的大殿,一路往天边去了。
褪去盛装华服的她,看起来和寻常老妪没什么两样。
过去。
端阳公主的眼睛亮了亮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或许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。
她恍惚间想起徐良娣刎颈而死的那天,她说过的话――
她极少失控,这会儿却阵脚大乱,茫然四顾,不会不会引来反贼,高声叫:“公主!公主!你在哪里?”
她依恋地蹭了蹭江宝嫦的脸,放下匕首,把手藏进袖子里。
江宝嫦锐地捕捉到动静,越过翻倒的屏风,掀起断裂的水晶帘,看清眼前的一幕,只觉晕目眩。
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,端阳公主已经没了气息。
温热的眼泪淌在仍有些稚的脸颊上,端阳公主睁大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,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痛了。
那些贼人杀死贵妃娘娘之后,对端阳公主见色起意,图谋不轨,端阳公主不甘受辱,死其中一个,紧接着抹了脖子。
“死得好痛快……”
“惟有绿荷红菡萏,卷舒开合任天真。”
她摩挲着玉牌,恍惚间觉得一只活泼泼的翠鸟在端阳公主上蹦了两下。
昂贵的首饰和华丽的衣裙被反贼剥去,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养护的青丝凌乱地披在肩上,其中夹杂着几白发。
穿着浅绿色小袄、湖绿色棉裙的端阳公主靠坐在木架前,左手捂着脖颈,右手握着带血的匕首,正在用刀柄敲击地面。
江宝嫦注意到端阳公主凌乱的领口,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――
江宝嫦把贵妃娘娘的翻过来,发现她的心口被利穿,并指探向鼻下,感觉不到任何气息。
虽然她还没有好准备,但这种死法真的好痛快,比窝窝地一个亡国公主痛快得多。
她知端阳公主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,只能竭尽所能安她:“公主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,至死都是高贵的公主,到了九泉之下,列祖列宗肯定会以你为荣。”
端阳公主使出最后一丝力气,握住江宝嫦的手,拉进宽大的衣袖里。
“端雅妹妹,我一定为你报仇。”江宝嫦顾不上再守规矩,和她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以姐妹相称,努力揣测她的想法,“形势紧迫,无法让你入土为安,但我不会让任何人侮辱你的,我待会儿放一把大火,把这里烧掉好不好?让你的母妃、皇兄和皇嫂陪着你,路上不至于太孤单……”
“对不起,是我来晚了……”江宝嫦搂住端阳公主越来越冷的躯,跟着一起发抖,“我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……”
端阳公主最喜欢绿色,玉牌翠绿剔透,用娟秀的簪花小楷雕着两句诗――
江宝嫦手忙脚乱地割破裙摆,撕成布条,帮端阳公主止血,哭:“公主,你怎么……你怎么会……”
端阳公主点点,又摇摇,似乎仍有心愿未了,迟迟不肯咽气。
江宝嫦呆坐片刻,解下端阳公主腰间的玉牌,留作念想。
这时,内室传来轻微的敲击声。
她试图冲江宝嫦笑一笑,却因剧痛而蹙紧双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