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起来吧。”江宝嫦从手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副面，“我看你总不敢抬眼看人，这个送给你，你上之后，多少会自在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“噗通”跪到地上，爬向江宝嫦，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劈裂：“静月居士，我、我再也不敢杀那些叛军了，求您别赶我走！您要是不要我，就一刀死我！我哪里都不去！哪里都不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合适……很合适。”淳于越捧着面，手心轻轻刮过鳞片，像是在适应新换的脸，明明应该感激涕零，眼底却出几分迷茫，下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，“居士，长成这样，是我的错吗？被那些人欺负，是我的错吗？为什么觉得没脸见人的是我？为什么面的是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阖上医书，抚了抚布裁就的衣裳，拿起火折子，亲手点燃一支糙的线香，插在床边的香插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宝嫦枕着枕，酣然入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越过来了吗？进来吧。”江宝嫦柔声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宝嫦：“阿越，我只问你一句，杀人的感觉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崔行策出人意料地提起淳于越：“那个叫淳于越的孩子的手段太毒辣了，又是裂剖心，又是阉割腰斩，还扯出一个叛军的子，进那人嘴里，看得我胆战心惊，恐怕不是什么善类，姐姐还是别把他留在边的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香不比她在汴京时用的细腻，气味野霸，甚至有些呛人，可她的动作依旧优雅，心境也平和如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宝嫦赞许地点点，：“时候不早了，阿策弟弟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悬在上的重物到底砸了下来，把他压回地狱，只留下一滩血泥。

        屋里血气未散，这气味来自淳于越，也来自江宝嫦换下的衣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，我还有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行策盲目地相信江宝嫦的本事，得了这句准话，焦灼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话，淳于越说不上是绝望还是轻松，用力捂住心口，单薄的躯蜷缩成一团，靠在墙上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孩子？他比你小不了几岁。”江宝嫦不由失笑，“他的事我心里有数，不须你费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救人的方式有很多种，如果你每杀一个人，神就好一点，活下去的望就强一些，‘杀人’便是救你的药。”江宝嫦说着惊世骇俗的话，语气分外镇定，“只要你不伤及无辜，我不会阻拦你吃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千里之外的驿站，陆恒从噩梦中遽然惊醒，前后背全是冷汗。

我绝不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叫你过来，可不是为了责怪你。”江宝嫦明白淳于越听到了崔行策的话，轻轻叹了口气，温言解释，“阿策是读书人，子难免有些较真，你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依我看，那些叛军不知淫了多少女人，杀了多少百姓，落一个首异的下场，也是罪有应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同手同脚地迈过门槛，动作僵得像一只提线木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脸上，遮住雌雄莫辨的容貌，一次抬眼和江宝嫦对视，轻声问：“我……我妹妹也有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啊，你妹妹的是小鹿。”江宝嫦拿出另一副面，展示给他看，“这两副面都是我亲手的，柔又透气，着还合适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下意识点点，紧接着又摇摇，过了半晌又点点：“很……很快活……我折磨他们的时候，什么烦恼都忘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成为她的助力，聪明地：“姐姐说的有理，咱们不能当砧板上的鱼肉。从明日起，我好好为三殿下办差，再也不当着他或者那些公公的面亲近姐姐，想方设法套取有用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行策答应着退出房间，看到蜷在门边的黑影，吓了一，认出淳于越之后，又有些不自在，客气地向他点了点。

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好不容易理解了她的意思，难以置信地抬起，撞到月色一样的目光，又受惊地看向地面，：“居士说的是真的吗？您当真不怪我吗？不觉得我残忍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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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依旧跪在她脚边，见那副面漆黑如墨，布满栩栩如生的鳞片，嘴角饰有两颗尖利的毒牙，分明是毒蛇的模样，双手接过，如获至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你的错，但这个吃人的世，大多数时候都要靠权力说话。”江宝嫦既是在安他，也是在提醒自己，“等你爬得足够高，就不再需要这副面，没有人敢给你脸色看，没有人敢让你受委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越说声音越高，到最后变得歇斯底里，转瞬又反应过来，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“以死相”的嫌疑，像是被突然扼住咙似的戛然而止，缩在她脚边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似懂非懂地点点，接过妹妹的面，弓着腰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淳于越绝逢生，欣喜若狂，拼命地给她磕，：“多谢居士，多谢居士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