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冲凝视着不远方拥旗如林的鲜卑大军,心想,自己必须从中分辨出敌军的意图:他们到底是看穿了自己的布置,反设下陷阱?还是单纯地不愿为曹操出力?自己若与东军接战,他们又会作何反应?
按照陈冲原本的布阵设计,为何左阵绝不能妄动?核心便是要预防北面的鲜卑夹攻。而右军大溃之时,陈冲也是出于鲜卑动作不明的原因,所以才一直按兵观望。
然而霎时间,西军鼓声大作,一股黑色的奔流打破了寂静,从文瀛湖南岸奔涌而过,起起伏伏的人头与马首间卷起滔天的黄尘,如巨浪翻过湖岸,直接穿过了鲜卑与东人之间的间隙,拍打在愕然的东人大军之中。浪头瞬间化作了一把锐利的尖刀,从东人猝不及防的阵型中撕开一条口子,直直插入进去。
而在这一时刻,鲜卑军阵前惊异的沉默,也引起了陈冲的注意。
时间已经不多了,右军大溃的情形同样已传到左军士卒耳中,即使阵型已经重新稳住,但军心却开始摇动,这要求陈冲必须快速下定决心,要么即刻反攻扭转局势,要么快速撤军,说不定还能救下大部右军。
侯回来问兄长道:“既然可以一战获千里之土,大人为何不取?”
在理想的情况下,左军是要采取守势,等待鲜卑与东人一齐发动冲阵。直到战线拉开后,最精锐的上林军便可后发制人,以突骑将敌军截为两段。再以南府军为砧,上林军为锤,一举将入侵之敌化为靡粉。但眼下鲜卑军陷入静默,原本的设计就失去了意义。
就在骑使远去的时候,北面文瀛湖的战场上陷入一阵短暂而又奇怪的寂静,明明是最先开始厮杀、一度将西人逼入绝境的战线,可随着西人阵势的重振,东人援军的薄弱,两军竟又缓缓分开脱战了。明明北面来了足以奠定胜局的鲜卑大军,可此时却毫无进取的征兆,三方形成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对峙状态,所有人都屏息着安静下来,以至于空气中似乎流传着南面西人溃逃、东人追杀的声音。
而在一旁的鲜卑大军,就好像洪水一侧的山石一样,丝毫不为之所动,哪怕东军逐渐为之溃败,鲜卑人竟丝毫没有援助的意思,反而徐徐后退,完全脱离了文瀛湖战场。
此时已是午时,而战局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两方将帅的战前预料。
可眼下,这支军队展开列阵后,却长时间地驻足于文瀛湖畔,既无号声,也无鼓声,就恰似背后白登山上沉默的山石,这种态度让陈冲心生犹疑。
东人望见先头的旗帜乃是一个苍底关字大旗,不由大惊失色道:“不好,是关老虎来了!”关羽的威名让他们顿生寒意,阵势接连后撤,发出如同山崩般的声响,纷纷掉头奔逃。继而沿途裹挟身后的东军,形成声势更大的洪流,一路奔溃而北,令东军诸将禁止不得,最终就连试图反击的麴义,亦被这股奔流所带动,一起回身奔逃。
轲比能轻轻转动着手中马鞭,回答说:“若是西人无此大败,坐获千里之土,倒也未尝不可。毕竟这座平城算是魁头故都,占之也能彰显正统。但若西人尽灭此地,曹操混一汉国东西,那我获此城,就是坐于火上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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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冲呼出一口气,这时候,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,让他觉得冒险,但也让他兴奋。陈冲想,这种时刻,如果不拼命博一把,或许永远也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。故而他极快地召来骑使,向左阵的关羽陈群带去口信说:“勿管侧翼北虏,全力击贼右翼!”
苴罗侯顿时明了:此前东西两朝均势,难分胜负,鲜卑才能从中牟利壮大,而若让其中一方独大,成大统之势,那鲜卑也就断去了发展的空间,将来也难保不会遭到曹操的讨伐。毕竟北匈奴遁逃河中、段颎屠灭西羌,也就是这几十年间的事情。轲比能以此为前车之鉴,也就不足奇怪了。
此时的他刚刚用树枝夹好骨折的右手,而后在一处小丘上眺望战局。当乌泱泱的鲜卑大军到来时,他能感受到部将的呼吸们都短暂的一滞,其军势就犹如一座巍巍大山,横压在西人的心弦之上。毕竟这支军队的任何动作,都可能导致战局决定性的变化。
故而轲比能对众将说出自己打算:“眼下刘备已溃,陈冲则不可再杀,倘若他能全师而返,就能稳住局势,即使曹操反客为主,想必也难以鲸吞关陇吧。那就是我国发展的良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