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后，青崖山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元婴消散，归于天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从后山走到山门，路过竹林、凉亭、弟子居、凌霄殿，再一路走到山门外的石阶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崖山上灯火三三两两亮了起来，淡黄色的灯光透过暗青色的树林，在眼前斑驳成一片一片的色块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很清楚――门规第三十四条，包庇妖族，罚于扬善堂思过五年；门规第十六条，故意伤及同门命，其罪当诛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有一金色的屏障，将他挡在了三丈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竹林里练剑、在凉亭里交欢、在弟子居相拥入眠、在凌霄殿遥遥相望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张开左手，低凝望着自己的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团小小的、金色的雾气，随着灵力转，一丝一缕在指尖显现出来。然后那些雾气聚拢、凝结，缓缓汇聚成一个婴儿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似乎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子曜同样也很清楚，如果按这种方式去罚，青崖山那几位居高位的人，没人能走出扬善堂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何，当张子承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，他心中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直闭着眼。这个过程中的痛苦，绝非常人能够忍受的，但他也仅仅只是轻哼了两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玄色的衣袍自云宸侧过的时候，云宸伸手去扯住了他的衣袖。

        手心里掌纹错综复杂，盘亘交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往日诸位救我、护我、拥我、敬我，张子承铭感五内，自当报答；如今我负天、负地、负青崖、负正，亦自当偿还天地，以谢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微微侧目，对他摇，然后拂开了自己衣袖上的那只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子曜再次开口：“不论如何，事到如今，青崖山断不能再容得下你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最后，所有光亮都消失了，只剩下张子承紧紧握住的那只手，尚且悬在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青崖山弟子里，不乏有过去一直拥护张子承的人，此刻见他一直默不作声，亦是心急如焚：“大师兄，你快说话啊，你为什么不解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收起太羲剑，双手结印于丹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句话无波无澜，气得子曜浑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他前，长夜无边无际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张子承有错在先，为什么他反而觉得自己气势上弱了几分？

        他继续向前走，云宸亦不再回，两人背对着背。一黑一白两影，逐渐相去甚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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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他摇摇不再去想，缓缓走下那看似绵延无尽的长阶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些光点挣扎着亮了一亮，但很快也黯淡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太羲剑不再能与他的神魂相，自他的识海里飞了出来，回到他的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，他五指一收，再次握拳于侧。

        过去数十载记忆一一复苏，但不知为何，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，却只有与那个少女相的区区数月罢了。

我且问你，包庇妖族、诛杀长老，依照门规，该当何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意识到张子承要什么，他难以置信地摇着，想要上前阻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着眼前神态各异的人，声音平静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就这样看着张子承五指张开，将自己的元婴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好好，我倒想看看，你要拿什么谢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不想解释，他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入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，自己的边竟浮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再拦他，子曜也没有再说话，甚至有人往两旁退让，给他让出了一条小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子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回响着――青崖山上千年来，没有任何一个掌门能真正到无愧于心，但是，却只有他张子承一个人，敢说自己“负天负地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声是云宸喊出来的，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张子承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把剑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重了许多，他有些费力地拖着它，一路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无数金色的光点，如同指间的沙粒一般，从张子承指中倾泻而下，一点一滴坠落在他下的草木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他自己都不肯承认，有一丝羞愧感涌上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