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有再尊称皇帝,只是简简单单的你我,这话的末尾,张锦欣的目光柔和落到了齐瞻月的。
赵靖低下了,声音低沉。
“朕记得,锦欣,硕人其欣,衣锦褧衣。”
齐瞻月慌乱抬起,看着皇后未曾瞑目的双眼,开始嚎啕大哭。
天气初热,皇后穿着浅黄色的齐襦通绡袍,羊脂玉圈和前裙襦绣的牡丹更衬得肤若凝脂,贵气如鹓动鸾飞;她的发髻一丝不苟,只有微风掀起裙边,凤冠虽华丽沉重,可皇后的步伐却依然端庄自然。
一向得贤惠的皇后,就如同那座上的观音,不嗔不怒,永远端庄持重,平心静气为他打理照拂着后宅与后,可在这生死之时,却也说出了实话。她与赵靖不是良,夫妻多年,虽相互理解尊重,本质却是貌合神离,这样的婚姻并不是她所祈求的。
皇后喊完这句内心最深的期盼与渴望,再没有动静,床榻上的人就像气了一样,华丽的锦被一一塌,陷入了死寂。
“你这小丫也太老实了,起来吧。”
“皇上,钦儿和瞻月,臣妾无能,不能再替您看顾了,只能拜托您了。”
“锦欣,是朕对不住你……”
张锦欣听到赵靖的回答,释然一笑。
“皇后……”
锦欣,寓意出生高贵,又盼子女一生无忧无虑。
“皇上,您还记得臣妾的名字吗?”
除了新婚之夜,他叫了她一声锦欣,而后这十多年,称呼也不过是由福晋变成皇后。
张锦欣笑摇了摇。
仿若还是两年前,齐瞻月还是女的日子,夏日的午后,养元殿院里的梧桐树叶,绿得爽辣刮脆,齐瞻月站在阴凉的旁,看着皇后携女进来。
“她顿了顿,接着说出压抑许久的话。
而赵靖,听到皇后这几乎可以说是怨怼的言论,却并没有生气,甚至内心一片荒凉。
“臣妾这一生,嫁与您为妻,臣妾不后悔……”
所以,张家虽远京城,也不问京中事,可赵家与张家的联姻一直没有断过,只要有年龄合适的嫡女,都会嫁与皇家,张锦欣已经不是文朝第一个张姓皇后了。
张锦欣这才好似了了后事,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,看着自己丈夫的脸在压抑悲痛,笑了笑,问到。
大家女子,出生自然是高贵的,可生于这样的家庭,注定修成玉颜色,卖与帝王家,又有多少无忧无虑?
张锦欣说完这话,眼中最后的光亮也湮灭了,她没有再看齐瞻月和赵靖任何一个人,而是独自盯着那绡帐上的龙凤花纹,眼神空却突而睁大,她一反常态,有些声嘶力竭开始呼喊。
他这个人,好似在旁人眼里总是薄情寡,注定亲情缘薄,所以那夫妻之情的贫瘠,在别人眼中,也是理所应当。
赵靖看着张锦欣的脸,张了张嘴。
“娘啊!……娘!!……我好想家……”
那是齐瞻月第一次见到皇后,不由被对方的气质所引,因是新婢,齐瞻月特意行了跪拜大礼。
“朕知了。”
“可……若重来一次,臣妾……是不愿意的……”
对皇帝说到。
可是她没有叫她的夫君,没有唤她的孩子。
‘ 他唤了她一声。
齐瞻月听到这话,心里一惊,已慢慢低了哭声。
他目光深沉,看着张锦欣,低声答到。
她虽是养元殿新来的小女,可是毕竟是皇帝的才,又不是节庆拜见,即使不行大礼,也不会有人怪罪,可皇后还是对她笑了笑,甚至温柔地夸奖了她的守矩。
“臣妾不是怨您,您心里苦,臣妾明白,只盼下一世,你我都能寻得良人。”
文朝的天下,是赵家与张家一同打下来的,待称帝之时,却是张家主动退让了。张家愿揭竿起义,救民水火,却不愿相争这皇权,后面为让赵家放心,更是退居江南,全然放权,不染军务。
赵张两家,努力修行着这百年的和睦,成全了这段君臣佳话,可皇权、世家、联姻之下的个人却如历史洪里的一片落叶,没有归。
可是失去亲人时,他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过是肉凡胎,那颗血肉铸成的心脏,一样会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