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一壶茶水估计悉数赏了这位荒唐郡王。然而此事又不好交代给朝臣,一是英公主总算宗室女眷,嫁得再远也抹不掉她名字里的刘姓;二是公主归朝一愿,是她借刘氏一名,与郭固为首的文臣博弈拉锯的幌子。如眼下拱手低,难保日后让这群酸书举子监军,到时除了几位亲王出镇的封地,岂不是要被统帅的文臣掣肘,再内勾外结,像那虾子钱焕似的,害她白白陨了一员傀儡将军,浪费了刚铺一角的宏图大业。
徐太后甚至想过,要是英公主死在半路、或是沈之邈交涉弗成,新赞普拒不放人,那该是多好的一步棋。可惜她被刘峥绊住手脚,这人虽分去不少内阁阻力,取而代之的,又令她举步维艰,状如困兽。
思及此长叹一口气,手边摆着一沓小皇帝的字帖,看着更是烦心。这孩子资质愚钝,比先帝喜爱的木鱼强不了几分,也不知是随了谁。好在先帝只有这一独苗,正统正统,再是最正不过。
她脸上漾起一丝欣,穿珐琅金甲的手指停留在那篇稚的笔迹上方,不等落下,就听薄德开蹑步上前禀告,娘娘,燕世子正在门外候着。
徐太后先是一愣,她前脚刚送走了刘峥,两人商议落定英公主的去。后脚又来一位,掐指一算,想是陪着那位新婚夫人归宁回来,这么晚入也不知有什么正事。于是板正姿,敲了敲紫檀桌面,进来。
燕回却是真无大事,只不过依循旧例进谢赏,过问了明日城中戍值,这倒是让徐太后复又吊起一颗心。
腊八那日遑论背后掺杂几等私心,都掩盖不了禁卫筑起的那一墙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一出个口子的事实。事后多少官眷命妇被一箭吓得倒病不起,她虽当下失仪,但也不至于像她们那般没出息,回后反复思量,竟又把郭固给恨上了。
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,若不是这些文绉绉的老不死得陇望蜀,武官又怎会凋零到这步田地。自从肖春奇任,老泥鳅不留手,朝会光是哭穷,手底下从不见真章。年末被刘峥压着查账,也只是翻出李允在时的一滩污糟。要她说,断了粮食都不可缺了军饷,不然远看西北,大同上防突厥下备齐王;近看京都,三大营和上十二卫宿卫天子,要是都这么轻易教人撕破防线,还不如倒栽进护城河,先把自己淹死得了。
她看向燕回时,面色便缓了几分,你与刘崇(旻小王)如今都算是在京营挂职,哀家是放心的。一南一北,一个钻研火,一个专长背功夫。咱们比胡虏也不过强于此,弱于此。京营里不少膏梁子弟,眼高于,你俩人是见过世面的,煞煞他们威风,从此矢志报国才是好的。公主进城,她侧还有位沈二郎,五城兵司里领的是他大哥,想是出不了岔子。你且去吧,明日带新夫人进过个礼,也叫宗亲们认认脸。
燕回依言垂目,不急不缓沉声告退,谢太后。
万寿引路的小太监看着脸熟,喜笑盈盈地在前打着灯,指着一僻静小,提醒他,世子爷可还记得,前年您初初入,大宴上吃醉了酒,一醒就醒去了冷,那时也是小的受命来寻,好一通找呢。
燕回恍然,原来是你。
正是正是。
小太监满目欣喜,提灯照着夜路,嘴里说个不停,无暇去看后这位主子是何神情。
燕回笼在袖里的手倏忽紧。他站在那条岔口,一边是曲径小,林荫萧索阴晦森暗,侧目望去,夜幕降下后那里无光亦无路,却是他真真切切走过的前二十六年;一边沿途有灯豆点缀,鹅卵石在脚底簇成花鸟鱼虫,两侧山石嶙峋潺潺水,走到底,便是门外另一广阔天地。
或许是老天怜悯,没有让他在那条荒诞颓唐的路上蹉跎更多时间。
燕世子?
他松开手,不再怔怔回望过往,哑声说,公公带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