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昭再怎么算无遗策,也不是神仙,不可能预料得到,伏陵会在他的庇佑之下,遭到这样的毒手。
的亲友,看起来着实冷清。
不,他甚至还不如伏陵。
从记事起,他常常猜测自己会怎么死,因为那些可怕的想象而过无数噩梦。
也好整理整理满了整个脑子、怎么也想不通的事。
将活人剥剔骨、千刀万剐,是血腥得足以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连几夜噩梦的残暴行为,在他却有如庖丁解牛,动作行云水。
比如,他虽然喜怒无常,说话也经常阴阳怪气,可扪心自问,对几个兄弟并不算差。
但……伏陵死的时候,怎么会那么轻松,那么幸福?
可是,温朔怕死,更怕像伏陵一样仓促又悲惨地死去,又有什么错呢?
正好,他需要点儿什么,适当地分散注意力。
还有,温朔不敢向任何人承认,他害怕死亡。
温朔心里明白,今天跟温昭的争吵,有七八成是在迁怒于对方。
他到死也不知伏陵口中的“和”、“舒服”是个什么滋味儿,也得不到蕴着伤痛与不舍的一滴眼泪。
他像丢了魂魄一般,整个人都木呆呆的,拉着过来送饭的蒋星渊,说起颠三倒四的话:“阿渊……要是当时跟着伏陵叔叔出去的人是你就好了……你比我聪明,比我机灵,一定能发现不对劲……只要提醒他们一句,这一切很可能就不会发生……”
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影,蒋星渊神一振。
蒋星渊已从他嘴里听过来龙去脉,闻言低垂着眉眼,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。
还是说,死士生涯太过苍白、贫乏、残酷,兄弟们的关心和爱护也无法填补,以至于不能令他生出半点儿留恋?
伏陵的死活,跟他没有任何关系,他不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打动的人。
蒋星淳早就背着人抹了一回眼泪,这会儿一重孝,正跪在堂前烧纸。
他生于厌弃,长在炼狱,活得像个微不足的蝼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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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朔独自进入地牢,屏退左右,亲手完成伏陵的遗愿。
他暂时隐而不发,也自然有他的理。
这超出了他对死亡的理解,颠覆了他对死亡的认知。
消失在这个世上的时候,也如蜉蝣一般无声无息,无人在意。
他撩起孝服,和蒋星淳并肩跪在一,拿起一叠黄纸,贴地安:“阿淳哥哥,事已至此,快不要再自责了,咱们好好送伏陵叔叔最后一程吧。”
絮娘痴痴地盯着伏陵,满目眷恋,满心伤痛,抱着棺材又大哭了一回,方才在蒋星渊的搀扶下跪到灵前。
可死亡是死士不可能逃避的命运。
蒋星渊担心她想不开,一步不离地紧紧跟着,说的话也妥帖至极:“大娘,还是节哀顺变吧。伏陵叔叔在天有灵,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伤心难过。”
不止是伏陵,就连蒋星淳和蒋姝也……
同生共死的十几年交情,竟然抵不过和那个小女子夫妻的短短三年时光吗?
她摸了摸他们的脑袋,使蒋姝跟着跪下,自去尚未钉上的棺椁前,抚摸伏陵冰冷的容颜。
为什么伏陵临死的时候,没有留给兄弟们一句话,也没有跟他诉诉委屈,喊声冤枉?为什么满心满眼只有絮娘?
蒋星淳说的不大准确――便是他能及时察觉异常,也未必会出声示警。
絮娘见孩子们这样懂事,眼泪又止不住地顺着苍白的脸儿落。
不,他不甘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