絮娘知自己应该识趣些，却忍不住越矩地问：“大人，若是辽人真的打了过来，您有几成把握？我……我还有再见到您的可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提出什么令她难堪的问题，也没有阻拦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絮娘带着孩子们坐进车，在伏阡和十二名强壮兵士的护送下，缓缓向正南方的城门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絮娘从行人断断续续的咒骂里，听到了温昭下达的更为残忍的命令――

        “尽人事，听天命吧。”他竭力克制着打开门拥抱她的渴望，眸色温柔，角笑，“絮娘，等到了京兆，好好照顾自己。我也盼着我们能有重逢的那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低声：“他在北门练兵，我带你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当夜，她住进原来那个房间，徘徊许久，听着隔传来的咳嗽声，终于鼓起勇气，轻叩暗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语气平静地说了些抚之语，与此同时，重新铺好一张信纸，回绝了伯父将他调离定州的建议。

        伏阡沉默片刻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弟妹，怎么了？”伏阡引着儿靠近，俯问。

        粥棚形同虚设，大锅里熬着和清水没什么两样的“粥”，昔日排成长龙的挤攘景象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在生死面前，再荒诞再无稽的儿女情长，也应该被原谅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开定州的这日，是个阴云密布的天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昭坐在案前，手里握着支上好的湖笔，闻言动作一顿，豆大的墨点坠落，污了即将写完的一张信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人，我为您制了一条腰带，又了几个安神助眠的香包。”絮娘光洁的额抵着门扉，轻声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絮娘安静地听着，为独自背负这一切骂名的温昭感到说不出的难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清晰地意识到：逃往别，生死难卜，可继续留在这里，万万没有活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白日里瞧见伏阱他们几个的腰带，还觉得煞是好看，没想到自己也有。”温昭的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，“有劳你了，放在桌上吧，我明日派人去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见面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发花白的老人哭天抢地，不肯离开故土，还是教儿女们抬到快要散架的车里，一并进去的，还有他们刚从官兵手里领到的救命粮；

        柔的手指抚摸着最后一条腰带，她低垂着玉脸，咬挣扎许久，终于鼓起勇气，隔着帘子唤：“三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百姓们一边埋怨着天杀的父母官，一边认命地往领粮点赶去。

田地彻底荒芜，来年大概也不会有人耕种。

        咳嗽顿了顿，温昭柔声问：“絮娘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我想再见大哥一面……”她从没提过这么大胆的要求，在蒋星淳诧异的询问声中，在蒋星渊似紧张似愤恨的注视下，闭了闭眼睛豁出去，微微提高声量，“我有话跟他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破旧的门板半开，神色惶惶的店主将家当搬到牛车上，鞭子一甩，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慢慢悠悠地往南城门走去；

        他放弃了最后一次全而退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街上大半商铺已经关闭，剩余的也没有正常营业的意思――

        格耿直的屠夫拎着菜刀木呆呆地坐在肉摊旁边，摊子上空空如也，连只苍蝇都不肯光顾，没多久，他家娘子抱着饿晕过去的孩子奔来，冲他破口大骂，命他快去领粮，带着家人离开这个鸟不生的污糟地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一阵凛冽的寒风过，白花花的纸钱漫天飞舞，透着说不尽的凄凉。

        粮食即将告罄，今日之内出城者，援旧例而行；明日出城者，面粉减半；后日出城，米面俱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