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一在旁紋風不動，一言未發，趙野抱臂冷笑，又是看好戲的神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相公成親以前怎麼用錢我不著，假使有錢剩到如今，卻不曾給我，也必定是因為有更緊要的用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撫摸黑妞的頭，狗兒上的活氣熱氣由指腹、手心度上來，她漸漸有了神，正視原智勇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盤算原婉然心軟，只消哄一哄，便會替他夫妻求情，兩個妹婿不看僧面看佛面，大事化小，小事化無。誰料到這回原婉然並不聽令，反問到點子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問：“那麼，韓家下聘不久，你便賣掉田地，幫蔡重出錢免去兵役，這事並不是真的？”她從頭到尾教娘家蒙在鼓裡，韓一消息靈通倒是曉得此事，只是生怕妻子傷心，絕口不提。出事以後，韓一思量自己和趙野即將出征，留下原婉然一個人，擔心她受不住原家夫婦哄撮又著了兒，這才告訴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不假思索答言：“自然是用在該用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黑妞一下了起來，齜牙咧嘴，頭低低咆吠，時時刻刻要撲過去開咬的架勢。

        牠黑漆漆眼珠子望著她，細聲嗚哼，不時她手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大上有什麼東西在撓，垂眸一瞧，黑妞伸出兩隻黝亮的前爪搭在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放聲大哭，原智勇心疼不已，脾氣上來他三七二十一，指著原婉然鼻子開罵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打蛇隨棍上，：“婉妹妹，你是當家主母，韓家的東西小到針頭線腦都該有你一份，何況百來兩銀子？你可得好好盤問盤問，錢到底花哪兒去了、剩下多少、為什麼沒花在你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面子掛不住，臉紅脖子喝斥：“關你屁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輕聲：“我不是不曉得你們把我當成能賣錢的活玩意兒，”她袖下的手握成拳頭，密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往椅背縮，蔡氏忙向原婉然：“婉妹妹，你女兒的很不該惦記娘家那點薄產。再說，論錢財，你們韓家可闊著呢。我打聽得真真兒的，大姑爺從前賣出不少田地，到手起碼百來兩，可他彩禮沒比吳家高多少，你在韓家的吃穿用度也一般般。你細想想，大姑爺白花花的銀子都用在哪兒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眼瞧沒法架橋撥火挑撥離間，索拍手拍大哭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白眼狼，大小姑爺為難咱夫妻倆，你站乾岸兒不幫腔，還不依不饒一塊兒問！雞鴨豬羊被養大賣了，教買主領去，尚且一步三回頭捨不得舊主老家，你這大活人畜牲不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搖頭，“頭一回聽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目睹哥嫂這一個憤憤不平，那一個叫撞天屈，儼然世上理公義全站在他們那邊，她像在暴風雪中走了一晚，周徹骨的寒冷疲累。

        人得多輕賤另一個人，才能天經地義地錯待那人，並且絲毫不覺理虧？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沉默半晌，把腦中念頭捋順了，轉成話語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見原婉然罔顧命令翻舊帳，狠狠瞪了一眼，正要張嘴教訓，留意韓一視線冰冷，趕緊換上好聲好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遂向原婉然喊話，“妹妹，你嫂子一心想著咱們原家好，為你再三受姑爺刻薄，怪可憐兒見的。你快跟她說，明白她的苦心，誰都不該怪她。快，快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妹妹，姑娘總要嫁人，早嫁晚嫁都是嫁，難為了多留你在家一兩年，叫哥哥賣祖產？果然賣掉田地，我和你嫂子往後吃穿沒著落，死後更沒臉見祖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這椿雙夫親事中不中她的意，韓一相信她，問都不問便相信在茶水搞鬼的不是她，她自然也信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不響，默默打量廳裡人事，每個人每樣物事她全認得，卻也全不認得，就連自己，都像了鬼回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：“大哥大嫂，你們總說家裡窮，必得嫁掉我，給哥哥湊錢免役，可變賣家裡七成田地，其實便夠這項開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意外，“你知這筆帳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說姑爺把錢用在該用的地方，這是指桑罵槐挖苦我花原家的銀子救弟弟啊！天麼，天麼，別人家‘長嫂如母’，我反要挨小姑子尖話。”

珠子一轉，飛快過韓一兄弟倆——這兩人大力不虧，惹不得。他覷向原婉然，她頭上包紮細布條，面色蒼白，在韓一和趙野兩人高頭大馬的陪襯下，格外嬌小單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