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鄧聽她語氣嫌惡驕橫，一甩衣袖，“你出了這等醜事，還有底氣說見不見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捨出幾分笑顏色，喚：“小鄧師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從此她衣食無憂，趙野夫妻也休想找她麻煩。他們若是不識相，敢來叨擾自己，那便一頓亂棍打出去；再來，她便讓葉老爺向衙門遞話，收拾刁民。

        小鄧不耐：“你還抵賴，那隻繡鞋鞋面由‘紅光紫霧’布料裁成，這布料難尋，繡坊除了你，無人得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你的繡鞋落在帳房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官太太輕扯女兒，官來儀將子一扭並不言語，估量矜持的腔調拿夠了，便細聲：“婚姻大事，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女兒無有不依從爹娘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頭一日知我爹有這病？當日你說無論我家怎麼艱難，你不離不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彷彿已然置朱閣綺戶，珠翠滿頭，綾羅裹，一旁葉舉人讓自己這個嬌美少妻拿住，言聽計從，底下男僕女婢低眉順眼喚自己“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小鄧怫然：“你還抵賴？前些天裁縫鋪和繡坊停工，焚薰藥草去穢氣，你趁那時繡坊無甚人在，進帳房偷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官來儀見慣他和煦討好模樣，蹙眉問：“怎麼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小鄧背剪手站在路邊，面朝大樹，削瘦高挑的上一件藍色直裰，拾掇得乾乾淨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年輕斯文，手藝嫻熟，在繡坊前途大好，往昔還算入官來儀的眼，現下有了葉家親事，一下便黯淡許多。

        官太太拊掌：“咱們來姐兒苦盡甘來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鄧轉，面色很差，對著她不但破天荒神情冰冷，甚至輕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爹濫賭，欠了一屁債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叫他滾。”官來儀正要發話，轉念思及葉家親事尚未講定，還是先吊著小鄧穩當。再說，這陣子的飯錢還得靠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官來儀自問敷衍小鄧這等出之人已屬紆尊降貴，萬萬料不到有朝一日會受他拒絕。她氣上心頭，便不留後路的盤算，沒好氣：“巧了，我找你正是要說‘咱們休要再見面’。”

了，虎毒不食子，我難畜牲不如？是咱們房東葉舉人葉老爺，他要尋個填房，他家大雜院的事瞧你生得十分人才，問我肯不肯給，肯便向葉老爺提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帳房先生實說了，他遠遠見門開了，出聲喊人，那女娘便逃跑了，他並未覷見她正面，只是那女娘形打扮都像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父母自然向著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官來儀一驚，記了起來。她到繡坊預支工錢，穿的便是紅光紫霧那雙繡鞋，稍後遇險，惶急奔逃回

        但小鄧愛我，官來儀忖。坊裡幾個待嫁繡娘中意他，他偏偏鍾情我。我淪落繡坊，難得靠他在人前揚眉吐氣一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不是我！”官來儀：“我這幾日都待在家裡，你大可向我父母打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哪有此事？”官來儀尖聲：“你少血口噴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官來儀一怔，心內隱約記起一事，但嘴上不認輸，：“繡鞋又沒繡上名姓，怎見得是我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官太太喜：“喲，是個舉人，那跟咱們家確實般。”旋即問：“可葉老爺多大歲數？前頭娘子留下幾個兒女？這萬一孩子太大，莫說教養，親近都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帳房先生就可信嗎？他真當面看清偷錢的是我？他既撞破我偷錢，怎地當下不攔住我，任憑我跑了？興許繡坊鬧賊不假，但帳房先生並未看清人，只因為前一日我懶怠理會他囉嗦，記恨在心，隨口攀扯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胡說！停工那時，我的確去過繡坊，也進過帳房，但當時帳房先生和蔡師傅都在，可以作我見證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葉老爺不到四十，膝下男花女花俱無。不單如此，他家現有宅院鋪子幾間，來姐兒嫁過去，便是主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你預支工錢的那日，是隔日你悄悄潛進繡坊，撬帳房門鎖想偷錢。得虧帳房先生回來撞破喝止，你便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父親的絮叨化作耳邊風，官來儀連日擔憂趙野上門尋仇，心上如壓重擔，而今驟然一輕，思緒躍昇至許久未有的光明境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官家人美滋滋吃完飯，一個大雜院的孩子來報，外頭自稱姓鄧的男人找她，在院外過去某條街等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醜事”兩字恰恰觸中官來儀心病，她半驚半怒問：“我怎麼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當時沒料到你因為錢緊，作出醜事……”小鄧嘴巴張閤幾下，環視近處四下無人，壓低聲音：“居然偷繡坊銀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不是？”官老爺：“那葉老爺大是大了些，可功名在，家豐厚，勝小鄧千倍萬倍。——來姐兒，你怎麼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官老爺搓手：“好，好，我早知你是聰明人，先應承葉家事了。哈哈，我費了半天，說了你許多好處，比如廚藝了得、女紅超群，讓他盡打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小鄧冷臉：“這是咱們最後一回見面，往後你別找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