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斯顿裹着睡衣躺在床上，骨里生出丝丝懒意。既然无人来喊，不如就蒙睡过去？这个念刚一冒芽就被他否决了，两只眼珠瞪得圆圆，四下溜过这间客房，最后停在床柜的白瓷绿玛瑙烛台摆件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森家将热红茶递给他。

了快三个小时，这期间整栋老宅静得像空无一人，窗外雨势停停走走，此时难得渐歇，却依然没有虹光来驱散迷雾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名字就能看出生父母的一位人物――阿弗洛狄德和赫尔墨斯之子，容貌美丽绝。古神话里的漂亮少年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，关于赫弗洛狄德丝最广为人知的故事，是他不得不与一位疯狂的爱慕者共享一躯，从此在数千年的文学艺术乃至医学发展的长河中，作为“雌雄同”这一符号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斯顿为脑中瞬间涌现出的一可谓为“命运”的激心震颤。他不再懊恼把自己抛弃荒野的火车和在雨中悲惨求生的经历，甚至不再去想这一趟喻示梦想与现实拉锯的旅途会有怎样的结局。所有的自我感动和迂腐浪漫，证明了他献祭给文学的心会将这一刻的不朽永远传递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分析下来，森家侍奉的家族，或许正如他所言，是一个极其看重礼法约定的守旧派欧瑞尔姓氏。先代的祖辈们于艺术上的造诣非比寻常，每一代家主都是慧眼如炬，受其资助过的名家画作和匠人工艺堆砌起一间偏僻的黄金屋，子嗣后代们又延续了守护宝藏的自觉，从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中脱离避世，这般严谨古板得近乎超脱的派不就是祖父最向往的贵族品格么？可惜他早已不在人世，是否便藉他子孙的眼睛，看一看时代洪荒里仅存的方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经意的发现引起了好奇心。他回想上午的经历，这间宅邸展示出的所有艺术品中，竟有半数都在描绘这个衣衫半掩的女形象。哪怕如今是一位小姐当家，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到将几代人的审美统统摒弃，随挂满略显绮靡风情的画作。

        森家的眼睛似乎能悉一切，温斯顿望向他套着金环钥匙的手指，像是驻足徘徊在藏宝

        有古老铭文记载的一种说法，这类别糅杂统一的过程即是结合与生育的真谛，本人也因此被当作是婚姻的缔造者。这并不稀奇，俄耳普斯宗教观中备受崇拜的光明神法涅斯即是二元一。等到了中世纪，在炼金术手册与版画中，他又以两一的怪异模样出现，由其衍生出的“雌雄同（hermaphrodite）”一词，被认为是物质间完美的非自然的再创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盯着烛台认真思考。柔美无力，不是阿尔忒弥斯；深林水潭，也不该是阿弗洛狄德；珀耳福涅庄重又冷傲，唯有那伊阿得――这类依傍河泽而生的仙女是最贴近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去藏书库里参观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温斯顿微微一怔后恍然大悟。带着答案再去回想，似乎也确是当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赫弗洛狄德丝（Hermaphroditus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相比声名赫赫的诸神和人类英雄，赫弗洛狄德丝并不是一位耳熟能详的角色，他在神话世界系里，俨如一整刊报纸内页、靠近中的最便宜的广告版位。不过是源于自生理结构的特殊，被后世赋予了寥寥理和宗教上的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看来还要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斯顿不懂为何存在于高山和原野中的家族会崇拜水，所以他打算去问问明白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烧了半截的蜡烛稳稳立在松果形的鎏金盖上，温斯顿两手支颐，摇晃脑打量瓷面上的彩画――一个下浸在湖水中、枕靠在岸边沉睡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