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师兄，何等鲜活……仿佛他们从未分开，没有误会，没有一刀两断，依旧是两小无猜、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也清楚知，这个师兄，不是自己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师兄，早在十几年前那个雪夜，就再也不会用这样温柔亲切的眼神，再看向自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4.

        记不清最后是如何挣脱师兄的怀抱，从虎口中夺回颊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夺门而出，慌不择路地提气纵跃，跃过太极广场，跃过老君，跃过论剑台，白衣翩然，鬓发翻飞，如云如鹤，似要跃出这红尘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万丈尘世无涯，不知来，怎知归？

        倚云崖边有条栈，是当年他与师兄常来对练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落在那被大雪覆盖的栈边，落目一片雪白，飞雪乱舞，看不清前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，若一直不曾见到师兄，恐怕这颗心也不会如此难过碎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见了，却更伤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年来，他怨过，恨过，一个人的时候，会偷偷怪师兄莽撞行事，怪师兄不听解释，怪师兄伤了师父，怪师兄不肯回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恨了怨了，还是想念，还是心疼，还是记挂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，师兄就还是华山最明亮的那颗星，高高悬在夜空，是所有纯阳弟子向往敬爱的对象，是自己从小——从小倾慕的师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，你可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或许只有失去后，朦胧隐晦的心意才会随时光逝缓缓浮出水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懂得的时候，故人已远在东瀛，听说那里樱花似雪，可会让他想起华山白雪飘扬的纯阳？

        可会想起，当年剑气厅里抵足而眠，也曾搂上自己后背，口中展望着二人大好未来？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负手迈上吱嘎作响的栈，往下望去，是望不见底的深渊，往上望去，只是眨眼间，圆月不复，残月细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怅然若失地环顾四周，栈上的飞雪被风拂去，结实木板平整稳固地长长铺到山崖对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崖畔青黑巨石仍在，谢云钻研剑招留下的痕迹依旧深深刻在上边，他走了，但纯阳的草木山石皆记住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，一滴泪坠落栈木板上，向四周飞溅出细小水痕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垂首望去，便又是一滴坠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怅然抬手去摸，方才被谢云咬得微痛的脸颊，赫然沾满泪痕。

        5.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，相隔山海的断崖下狂风呼啸，大片枫叶被裹挟着在空中乱舞。

        谢云看到的不是樱花似雪，而是火红似血的枫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面目冷寂，只用一招，就将挑战者的刀击飞，刀气轰然挥出，悬崖峭碎石炸裂，飞鸟惊骇盘桓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位挑战者心惊胆战，颤声：“这是怎样的力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云并未分给他一个眼神，收刀调息，剔若琉璃的双眸沉寂冷漠，眼帘静静合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是仇恨。”淡薄双轻微开合，嗓音沉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仇恨……”那挑战者怔怔望着被劈出一深坑的山崖，“仇恨，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……是谁？让你如此愤怒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以走了。”询问的话语被打断，谢云下了逐客令，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只好转去捡回了刀，下定决心：“下次！一定能与你多过几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天地重新寂然，风声仍不停歇，卷着红枫送到他宽阔肩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是谁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再睁眼，深邃眼底已是猩红一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