橘子在袖里捂得温热,借着地面上莹白的雪色,他看清了姚先生的手。
被那双黑冷冷的眼睛扫一眼,着后退一步,我还是给您留点人,有事儿招呼也方便,说着点了名正缩起脖子不抬的菜瓜,把愁眉苦脸的小捕快推到虞岚后,不停蹄地带着一队人奔向北边。
姚子培闻言动作一滞,心的不安迅速胀满整个腔,他翻出泔水桶,扶着墙深换了两口气。车夫见他这副模样,连忙递上颗橘子,颇不好意思地挠挠,
姚子培接过橘子沉声和他谢,两人合力卸了一个木桶下车,留了那只刚刚装过人的,桶有几条半个指大小的隙,车夫钻进里面蹲着也能气。
今夜轮值的缇骑在心里把李景骂了八百遍,连老天都知他命苦,雪上加霜,赶在冬至前夜又飘起鹅大雪来。他跟在虞岚后换了官服出门,一时分不清前方那玄服蟒袍和夜幕比起来哪个更黑,哪个更冷。
等看见巡差捕快们的表情,顿时也不是太难过了。
还给几分面子,他和公子辛闹得最凶的那会儿纷纷跑出来闲事拉架,可到来也没落得好脸,都是正经出的好男儿,谁甘愿受气?从那后大家都宁愿放下段去和巡差打诨也不愿看他那张死人脸。
小二收钱好办事,您放心。临了又叫住他,诶姚先生,那姑娘长什么样啊?
小二咂,您这要劫狱?还有去没还的。
读书人的手都很金贵,连茧子也是干净的,指节指尖冻得红紫,手背上的骨仍是细直的,哪怕皲裂出疤痕,也要比苦力出的要赏心悦目。
见他没拒绝,心下松口气,落后半步小跑着跟在侧,一高一矮两影逆着夜雪朝城西走去。
您受委屈了。
他站在走廊拐角,背着光看不见表情,可声音是柔和的,好像也是笑着的。
是街上最漂亮的那个姑娘。你见了就知。
苦耷着一张脸,摸摸腰间的酒葫芦不敢动。
很漂亮,一对儿粉珠玉坠子。
漫天飘雪落地无声,车子吱啦啦走起来,成了所经之唯一的声响。车夫很识相,一路都没有多问,快到地儿前时提醒他藏在木桶里,照例和门口狱卒打个了招呼,轻车熟路地指挥骡子停靠到边,没光没亮的,才敢轻轻敲了敲桶,用气音传话,
戌时四刻,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车人。小二上楼来喊他也是一脸不情不愿,嘴里嘟囔着,您几时回啊,晚了可要落锁呢。
四周举目高望的冰冷围墙和黑云遍布的阴浊穹,正是一口天时与人为铸成的瓮
倒教他说对一半,姚子培把银子他手里,再三叮嘱,除了姚织姑娘,有人问起就装聋作哑。
那名缇骑挠挠,颇有些不好意思,虞都尉,您自己啊?
小捕快年纪轻轻,说一口中都周边的乡话,怯怯脑接过虞岚手中的风灯,嗓音比不得风声大,虞、虞都尉,俺给您提灯、提灯
门外车夫架着骡子拖的板车,上面放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,哪怕刷干净凑近了也能闻到日积月累的馊臭味。他正剔牙,冲姚子培一挥手招呼他上车,甩着树枝抽在骡子屁上,它不满地一鼻子气,摇着尾巴在雪地上留下两排足迹。
一群人立在雪中听候指派,远远看去和鹌鹑也没啥两样,领完任务更像鸟兽散尽,四下溜烟儿地跑没影。
陈老五是当时蒋元买通里应外合的人,平时都得掐算日子提前打好招呼,今日临时起意还正赶了巧。
他接过蓑帽,两手用力在衣侧上蹭了蹭,平日里断不会这种动作,可眼前这条看得见尽的路,仿佛是生命的一个预兆。
这信你收好,明天一早我要是回来还是物归原主;我要是没回来,信你留两个月,这两个月里,若是有位叫姚织的姑娘亲自来拿,你就给她,其他来打听的,一律不许提,两月过后烧了即是。
姚先生?我问过了,今夜陈老五守值,您还是往里走,见着他就好说话啦。
姚子培把信递过去,从怀里掏出指甲盖大的碎银,就着走廊昏暗的烛火在他眼前晃过,小二脸色立刻端正起来,屏息听他吩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