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的到来算不上突兀。她依旧裹着那件不合的旧袄,不复昨日在车里坐立不安的样子,偶尔有忽闪的光经过,也只照见神色黯淡,仅有藏在枯草发丝间的两粒粉玉坠子摇来晃去,勉强能看出角落里坐着一个人。
那家小二初初见她眼睛都直了,许是没想到姚先生口中半点不沾假,哪怕眼睛成桃,仍是人群里尖出众的美貌。他目送着人一路上楼,脖子被风灌透了,才猛地一拍脑门从柜台下摸出一封信,刚要跟在后面献巧儿,不防脊背徒然一凉意上涌,扭过与另一抹姝色四目相对,蹦到咙口的心瞬间落到裆里,夹着乖乖把信上缴,实在难以启齿被吓出几滴。
他后来才听说姚先生一夜未归是半儿叫人杀了,回去后奇怪了好久,怎么他当时的语气就像是知自己活不成呢?难真的是劫狱被逮着,就地正法了?不敢多想,公子辛不言不语不怒不笑,单单一瞥就够喝一壶的。
这还不算完,走了瘟神迎来阎王,好在虞岚是公事公办,查名簿无误后,拍赶回府衙交差,半滴口水都不浪费。
聂辛不止一次见过这对耳坠,尤其在得知姚子培的底细后,借着找人的由把话套个干净。他自幼在珍宝堆里打,一眼看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,这种成色的首饰别说是相府,云州随便拎出家珠宝铺子都摆不上台。他让人准备了那么些金玉翠翘,从不见她留恋分毫。
行到地方车还没停稳,就听见有人急急跑来报上名讳,
下官大理寺寺丞赵隗安,敢问是聂家辛公子贵驾?
早晚这两次探监是走的公账,不偏不倚,把相国和聂家的面子都照顾到,还不能坏了规矩,支使官员从旁记录。
不知车夫说了什么,赵隗安一叠声的是是是是是,每个字都溢着笑。
姚织拢拢衣襟,手一碰到门,被一力踩住裙边,她平静地旋过问,辛公子,您不一起去看看么?
明明在窄小漆黑的车厢里看不见对方,一路无言,可眼下隔着一臂的距离,彼此的心思仿佛在呼间昭然若揭。
问完她自己答了,也是,您怕是早就参透了。
意料之外地,聂辛没有恼,而是问了句风牛不相干的事。
你昨日去到京府衙门,可见着京畿卫的人?
姚织反应了好半天,才想起那夜在金又还误被浇了一酒水的始末,
您是指那个什么都尉?她嗤地轻笑,我给我爹收尸还忙不及
不是他。有没有一个姓仇的,人高大
辛公子!姚织突然高声音,语速飞快地遮掩哽咽,我爹死了,我见到他最后一面还是两个月前。不论是丁大哥还是他,来了中都都没有什么好结果。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哪个都尉哪个大人么?我睁开眼闭上眼,周围全是豺狼虎豹,你能指望我记得他们姓猪狗还是牛羊?
她说完这一通话,心里竟然畅快不少,甚至恨恨地想最好激怒他一刀砍了自己的,还能敬他有始有终。
气氛再次凝固,过了半晌,聂辛移开脚尖,复又从鼻腔里哼出熟悉的不屑,
胆子不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