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松了他,两手去捧他的脸颊,仔仔细细端量了他的眉眼。因为害臊,他整张脸都是热腾腾地,瞧起来是人类二十几岁成熟的眉眼,可在这种事上,又像少年一般稚气。矛盾的青涩感。
捧在掌心的那张脸同样染了黄的光,他安静了会,把你的手挪开,睫颤了颤,一敛,眼里没了光:“你不给我药,我也不会违背我们的契约,广陵王,我们只要履行契约就好,多余的话别再问了。”
寂寂的安静笼将在上空。你深口气,叹气般呼出:“阿和不信也是正常的,毕竟我那么对过你。你不愿意信我,不愿意原谅我,本就是你的选择,我无权干涉。”
“我给你药,可能是想补偿点什么,也可能……但一定不是因为契约。我走了。”
“嗯。手。”
“位在天下之上又有几个是真的在天下之下,哪个天潢贵胄不是满口仁义德,翻手杀万民?平日里都会说些巧言,在那种情况下,谁又不会说漂亮话?”他冷笑了下,“你把这话拿去哄别人吧。”
站起,听到嘀嗒低落的水珠,听到嗡嗡嘤嘤的寒风,没听到贾诩的回复。翻上,你慢慢走出人鱼府邸,贾诩的声音追出:“契约定到你扫除京兆尹势力为止,在那之前,你不用担心我走。”
你沉片刻:“你也清楚我心向皇位。以女子之挂印悬牌好比登天梯,世人都说女子纵有才华也是无用,不如阿谀取容早日嫁于邻郎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他猛地抽了抽手,没拿出去,深一口,“你该走了。”
“阿和还要多少年才能成熟?”
五百年前人类趴在鲛人尸首上剔骨剜肉,一如现在男人骑在女人的脊背上,都像苍蝇见血。但彼此窥视,又都只能窥见一分的曾经,不敢说真正懂对方。
那一页书已经看了许久,他也没敢翻,试着抽了抽握在一起的手,指尖划过你的口,人又僵着不动了。你倾上前,交握在一起的手贴上了你的脯:“手疼了?”
贾诩嗤笑,避开你的视线。
“那天我说的话,是有感人伤怀的一分在,称不上真正了解了鲛人的境……只是我觉得,女人已经搁浅在了内陆,鲛人就不要再搁浅在陆地了。等阿和取回了骨,就回海洋吧,不要再来内陆了。”
“我不是因为契约才这种事的,阿和那么聪明,这种事情上却要我讲透吗?”你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,“那天晚上说的话,我一直都是记得的,你忘了吗?”
依旧是没有回复。你笑了笑:“怎么说都有二十来岁了吧。”
扭过,你看到鲛人垂下去阅书,他低声:“所以这里,你想来也可以来。”
冬日的天总黑得快,远寺庙的灯火在叶的黑色剪影中隐隐地透着黄晕。你该回去了,可是那条闪着玓瓅鳞光的鱼尾总在浮上游下,叩出些涟漪,你想再待会。于是你将手指挤进他的指间,缓步踏入池水:“鲛人是五百年才成熟吗?”
长安下了雪,整个的颜色单调,一眼望过去是让人盲目的白,所以一点点紫就显得赤的,格外鲜艳。你喜爱往紫色的府邸走。去的路上的冷风也尤其快乐,蹄踩在雪上,咯吱咯吱地,合着冰凌砸下来的脆响,在心被编排成了冬日的小曲。
雪青的尾端探出水面,你扫了眼,又见把它慢慢地垂下,在水面击出水花。
天际的黑从远染来,人鱼府邸那些烛火自行亮起,高高低低昏昏暗暗的光渐次交织在这个院落。
“泡一会就走。”
一个月来,总是两个人待在一起,热度一
太静了,静得连呼都像在嗡嗡动。
又是凝滞,随后镇静地低下,只是耳朵已经红了。
冬天的寒冷愈甚,几乎是要侵入骨子里的凛冽,但那也预示着新岁的接近——你的生辰宴、除夕宴更近了。
口的那几手指一动都不敢动,贾诩有些木木地说:“哦。”
手握着手,你引着他抚过你口的伤疤,那是一从口落到心脏的疮疤,好的肉没覆上这,摸起来凹凸不平,像条扭曲的蜈蚣。他已经红透了脸,视线死死地钉在书卷上。你轻声说:“我上有伤,也见惯了别人的伤,从不觉得你的鱼尾丑陋。文和不想给我看,那我就不看,只是别再说会脏人眼。”
[26]
手落下,你抚过他腰侧的鱼鳞,轻声:“是不是疼了很多年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