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庚隔着屏幕看顾昀，那五官当真称得上是天下无双，致得跟中世纪油画中的人似的，一湖春水，眼底朱砂，都能勾人魂魄。长庚小心翼翼地透过屏幕屏息望着，舍不得挂电话，犯病似的抱着手机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往后，顾昀对长庚确实上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顾昀心想，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最高长官的眼神凝视那个孩子时，他莫名有些瑟缩，忐忑不安地惊慌住口，是对更高权势者的本能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新任主席有些笨拙地回避了视线，却在下一刻又看了过来，那么的舍不得，那么小心翼翼，那么愚不可及，在看不见的大披风袖笼里紧了手心，汗珠从额发上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当选学生会主席的消息是由校长亲自打电话通知顾昀的。每一次新一届学生会名单出来，艾迪斯都会举办正式的广场礼乐游行，引领学生家长检阅展览。竞选胜利的少年们有权参与学校政务，从而培养成为未来的议员、总裁、政府首脑，而他们的家长们——现任贵族、最高长官、市长们有时也会赶来参加盛典。所以这个仪式隆重得像王室加冕，国内外媒难求一票。【1】

        长庚穿着黑色燕尾服，衣领饰孔上缀着蓝紫色的康乃馨，站在高台上合影。板直的宽肩，笔的脊骨，泰然自若的气质，恍然已是个成熟稳重的贵族。只是当风尘仆仆的顾长官入席之后，眼神就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他上某种从容松弛里的疏离感在上层社会里吃得很开。两个月后，长庚通过竞选在学生会中获得了主席一职，大分选票都来自于那些交好的贵族学生，最关键的一票来自于前学生会主席最严格的杰妮。

        连在出访时都会经常跟长庚视频通话，背景永远是酒店套房，过问他学习或是生活有什么难，有时会跟寻常人家长辈似的，轻笑说明年就要高考，别松劲。有时会很累，讲着讲着就没了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段时间，顾昀开始教长庚法文，长庚却感地意识到那个老教授一定又跟他告了状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顾昀的声音里，长庚开始感受到法语的多情与柔，并暗暗努力试图用这么美丽的语言与那

        满场哗然。

向来是温存备至，满眼柔和的。当然，也有些高年级的学姐或者学长想与他更进一步，这时的长庚就会变得蓦然兴致寥寥，掐断联系，更令人牵挂肚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从那天开始，顾昀通过电话一个词一个词地矫正他别扭的口音，比随听里的法语老师更富有韵味。他每天读一小段诗集给他听，也会推荐很多有趣的法语书，并在周末花上两小时的时间与他谈论书的见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知自己在法语上却没有什么资质，好在其他科目成绩早已极致拉平了法文短板。法文教授是个极其傲慢的老贵族，只对天赋异禀的同学讲课，几乎放弃了他。慢慢地，作业也懒得上交，交了就是一顿毫无营养的呵斥与嘲讽。

        直接搬出CIA，像是大庭广众之下某种暗示的抚。黑披风之下的长庚睫忽闪忽闪地，真像个魔法变出来的小动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睡了杰妮才拿到的选票。我看见了，他们进了酒店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刻，最高长官的声音在全场响起，致辞庄严肃穆。结尾时却以一种诙谐开明的声音，回应了方才那个小插曲，丝毫没有避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罔顾事实、说三四可不是艾迪斯人该有的品质。确实我很抱歉，因为工作原因，疏忽了他的日常生活，只好凭借我司调查，向那位同学证明，长庚并未与高年级同学杰妮进入酒店。监控视频已发至邮箱，随时欢迎查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昀一抬，便在最显要的位置看见了正中央的长庚。老校长将一件一件的黑丝绒披风套在那些的青年肩上，那是权力与荣誉的标志。

        台下第一排的顾昀下意识皱眉，回看了看声音的源。几乎同时，手机屏幕弹出了CIA详细报告：老贵族霍利之子，比长庚高一届的竞选对手，对同班同学杰妮表白屡次失败，以欺负拿助学金平民同学为乐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最终走到长庚面前时，极其突兀地，高台下方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这一段不和谐的声音并没有影响仪式进行。家长们致辞祝福之后，顾长官才上台。他的目光长长地停留在人群中那个引入注目的青年上，带着某种过于理智的，甚至不近人情的审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