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言望着面前川不息的阿穆尔河。而再向南延伸几十公里,这条河就会被当地人称为黑龙江。那是他们二人祖国的方向。苏联人和东北军曾在那里为了一条铁路的控制权打仗,而和他们一样黄肤的人则因此失去了家园。
“那你呢……不回莫斯科,你要去哪?”青年垂下眼眸,抽了抽发红的鼻尖。
“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,”他蹲下,扶着青年的膝盖,直直望着他的双眼,“……下个月,我就要回国了。组织上派我去江西的红一方面军工作。”
青年红着眼眶,牙齿紧紧咬住下。他在忍着让眼泪不要再次下来。过了良久,直到眼泪艰难地克服了重力,伍秀泉才对恋人挤出一个微笑:“……我们会再见的,对吧。”
“对,我保证,”刘博兼的那双大手重重地按在他膝盖上,“我们一定会再见。”
然后他们用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爱。在走廊上接吻。从早晨到晚上,光着子,在书桌上,淋浴间,地板上爱。床单上沾满和汗水,也许还有伍秀泉被干得失神时漏出的。这很不审慎,很不端正:但他们审慎而端正的时间太长了。刘博兼的工作时间是一天十四个钟,而伍秀泉的拉练要求人每天在雪里走七十公里。革命者,为了他们颠覆的力量,必须保持纯真的严肃;可是作为一个人,生活需要杂质,盐粒,和小麦酿的酒。
星期一的早晨,青年军官与他的爱人在伯力中央火车站的站台上告别。
他从牛纸袋中拿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围巾,郑重地交给临行的人:
“书记,这条围巾,现在轮到你保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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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三一年。立夏。呼贝尔大草原。
一轮明月此时悬挂在中天正北,夜星下,一辆驮干草的车正沿着额尔古纳河缓缓前行。
车厢里,一个穿黑色布衫,伐木工打扮的年轻人正躺在干草堆上,目送着随着车前行,轮廓越变越淡的苏联哨卡。蹄声哒哒,那些建筑群越来越小,最后连高耸的东正教教堂穹也消失在地平线外。
再见了。他在心中默默地向这一切别。
“老乡,”青年探出来,“我们什么时候到?”
“快了!”夫没有回,只是抽响鞭,加快了速度。
清晨时,车停在了满洲里近郊的一俄罗斯民居外。赶车的人朝里吆喝,把青年交给了房屋的主人――一个胖乎乎的俄罗斯妇女,之后便径直赶车走了。女人引着他进屋:原来,这里是苏联的一个秘密联络站,主要的工作就是以侨民的份作掩护,负责接送这些来往中苏地区的革命者。
“小伙子,你先休息休息吧,”俄罗斯妇人对风尘仆仆的青年说,“明天一早再出发也不迟。”
“谢谢您的好意,太太,”年轻人微笑着谢,“但我不休息了,今天就得走。”
他一夜未合眼,此时眼下青黑,面带倦容,然而眼神却依旧明亮,坚定,透出一种温和却难以撼动的色彩。
见他这样,中年妇人无奈地摇摇,朝里屋喊:“热尼娅――”
没过一会,从里屋跑出来一个红发,满雀斑的俄罗斯小姑娘。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,扎着麻花辫,正是天真顽的年纪。
“好了,老样子,你带这位先生去火车站吧,”妇人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两个铜元给她,“路上不许贪玩,一会回来吃饭。”她朝小女孩说完,又转把去往哈尔滨的车票交给了伍秀泉。刚才看起来还沉着稳重的青年这时正瞪大了眼睛,惊讶地打量着她们,这让妇人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别担心,热尼娅是我们这的老交通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