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
八十年代中期,除了给各种近代史和传记书籍审稿,首长也陆续发表和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文章。那段时间,家里总是有很多编辑和记者同志前来拜访。
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,首长也一样。其实并没有到“讳莫如深”的程度,只是为了不使谈话的气氛变得沉重而凝固,秘书同志通常会针对某些事项提前打好招呼。
我时常觉得,作为一位二十年代就投shen革命、历经中国巨变的共产党人,首长的人生像一块充满谜题的拼图。然而,为这个级别的干bu当警卫员,很多事情都是我不能够去深究的。
一九三五年。我见过许多来访记者的笔记本,那个年份上都无一例外地打着一个叉――这意味着,它是秘书同志特意叮嘱过,不能chu2及的问题之一。
首长正坐在沙发上,和对面的编辑、记者们谈论着往昔的经历:南斯拉夫、德国统一社会党、联合国大会上的发言……他的脸庞饱经沧桑,眼神却很和缓,仿若过尽千帆。共和国的篇章时常叫人扼腕兴叹、时常又叫人热血沸腾,记者同志们在笔记本上迅速地记着,偶尔抬起tou提出一个新的问题。
他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傍晚。
始终没有人谈论起一九三五年,但它确实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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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国已近深秋,瑞金的日tou却依旧毒辣。
沙洲坝祠堂――也就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作战指挥bu――外面的樟树上,结了一半干枯的蝉蜕;剩下的一半还在垂死挣扎地嘶鸣,偶尔一阵风起,就和蔫皱的叶片一起飘下来,落在站岗卫兵的肩tou上。
而刘博兼紧绷着脸,ding着这种聒噪往堂外走时,正撞上了一个匆忙的shen影。
“小心――”以为是哪个冒失的通信兵,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对方。
“秀泉?”
他回过神一看,来人竟然是有些日子没见的伍秀泉。本想多问他两句,然而看见把情绪全写在了脸上的年轻人,心下已经了然,于是二人间便只剩下心照不宣的沉默。
蝉依旧在叫,刘博兼一向沉稳的心绪竟然罕有地升起一丝浮躁。
“秀泉,”将掌心重重按在年轻人的肩tou,“陪我走走吧。”他将心tou千丝万缕的情绪压下去,以一贯温文尔雅的声音说dao。
他们俩沉默地并肩走出祠堂。
祠堂外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,是贡水自东而来,连接瑞金与于都这两座小城的支liu。河上架了一座古老的雕栏石桥,据说是光绪年间所建,但juti年限已不可考。旧年,也就是还在红军学校时,年轻人常沿着这条小河,送刘博兼回于都――刘博兼走在前tou,让年轻人骑着自己的ma,两人一直走到太阳从山坳落下去,再一个人步行向西,一个人打ma向东。
那是段好日子,年轻人在心中暗暗想。他的神今天不知为什么一直在飘,在这个十年间往复来回,想的竟然全是刘博兼。
桥下的河边,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妇女正ding着日tou在岸边捣衣。见到伍秀泉,她们热情地冲他打招呼:“伍翻译!”
此起彼伏的声音把他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:“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他勉强挤出一个笑。
这时桥对岸又飞奔过来几个刚从列宁小学放学的小孩,朝二人高喊:“打倒萧加必――活捉罗浦全――”
以往碰见孩子们,伍秀泉总要pei合着佯装被击倒,再玩闹上几个来回,把他们一直护送到弄堂口;但今天,他只是接住了为首的小女孩,温和地叮嘱了几句,便目送他们远去。
――若不是还剩一点jing1神强撑着这ju肉ti,他大概连步子也难迈出去了。
“秀泉……”刘博兼看着年轻人忧郁而严肃的脸,宽wei的话已经到了嘴边,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只好缓步跟在年轻人shen边,同他一起走到了人迹罕至的深林里。
杉林中的秋叶已是一片赤金色了,只是天仍以一种暴烈的姿态热着。
“……我看到那个名单了,”伍秀泉站在林间的阴影下艰涩地开口:“为什么没有你?”斜阳透过叶片的罅隙,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一片锋利的黑影。
“秀泉,我们红五军团留下阻击追兵,是为了……”
“为什么没有你?”年轻人还是平淡地重复同一个问题。如果不仔细听,gen本不会发现他在抖。
“秀泉,我们是军人。军人就要服从组织的决定。”
“――狗屁决定!”年轻人压抑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,他咬着牙忍着声音里的颤:“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反对――”
“伍秀泉!”少有的,刘博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他。
年轻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