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雨天冷，先生注意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要是想查，怎么都只能查到纳水的谷子。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往。”他瞟了眼跟在后的仆从，目光掉回你上，“如果要查，也不该只查咸阳的县令，同意他征收钱钞以代谷物的背后人才是他胆敢私分钱粮的底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轮椅在一尺来高的水面拖出白烂的浪花。洪涝时期，为节用储蓄，县衙穿堂的灯烛远比厅内暗，几粒稀疏的黄光在墨黑的水波里展出稍纵即逝的淡影，像夜晚的海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本该是在南海的鲛人，现在到了内陆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慌：“我当然相信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你慢慢开口：“咸阳仓窖众多，渭城洪涝才过了一日，纵使粮仓建得低，水势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事务繁重，竟然还愿抽闲时关照在下，在下何德何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但你的揣测从大皇子的幕僚嘴里说出来，那又成了一个存疑的烟雾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手在大氅外托着，两手指托住衣袖，要丢不丢的样子。碍于仆从在场，还是没扔。贾诩冷笑：“装善人装上瘾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你一转眼神，笑了笑。他的笑意变成冷笑：“不过三殿下疑人所不疑防人所不防，想必也是不信我这种人的，自有一番自己的考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完就不再言语，眼一阖，倦怠地靠在座靠上。你看着他，视线从脸颊落到藏在层叠衣领下的脖颈，再延展到瘸，突然间了气，作好的伪装都化了。

容置喙地，阿蝉挡在那群幕僚面前，挎在腰际的刀与环佩敲出闷响：“走……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你向下看，贾诩阖着眼，睫低着，那睫垂下的密阴影重得像柄扇合在面上。还是漂亮得不像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安冬季夜晚寒意重，雨天尤其刺骨，而贾诩伤了……你从上解下大氅，盖在他上，隔着衣物去握他放在臂托上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干什么？”贾诩磕开你的手，睁开眼，冷森森地睨着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安静地走出穿堂，转了几弯，来到衙署的上房。你挑了一远离女眷门槛略

        推着贾诩轮椅的那仆从转了个，带着他走。你叫住了：“稍等，先生脚不便，本王另寻一住所于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偶发的一点怜悯被冷言冷语撵回来了，你习惯地沉下脸，要施展所学的帝王之术。贾诩抬起，似笑非笑，眼里都是嘲讽：“诩有些乏了，恕在下不能陪殿下久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摆，笑意从眼角了下去，撩起眼自上而下凉嗖嗖地瞧着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咸阳的县令与京兆尹交好，京兆尹的夫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说了不到半路，停下，像悬在当口要晃不晃的钟摆。他当然能听懂：“粮仓受，纳粮入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诚然，贾诩应当是最不会掺和进你们之间的那个人。毕竟他连人都不算，鲛人从不喜爱内陆，更不喜爱宦海风波，那些功名利禄对他来说远不如自己的骨。然而……以前所学的和所养成的习让你与人交情时总带三分疑。

        说着，把手伸向轮椅推手。仆从为难地看着你，刚张了张口，贾诩笑：“那就多谢殿下了。你在后面跟着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京兆尹夫人出自大皇子的母族，当年奏请皇上定大皇子为东新太子的人就有京兆尹。你揣测各县与京兆尹有利益关系，京兆尹后势力又指向了大皇子的母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说事务繁重，还是先生更忙。既要着那画舫，又要兼顾渭城洪涝。”你嗫动双，轻声，“真是穷追不舍啊，贾文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仆从应了声，紧挨着你们走，被贾诩眱了眼才退开，不远不近地缀在后。

        推着他涉过水，你静了半晌，问：“还疼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当真信？广陵王殿下疑心病如此重，有什么人能真正让你信得过。”贾诩嗤地冷笑，“这话留着与你皇兄说吧。皇长子有他自己的打算，你只信自己所想的。一类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倒不必惺惺作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