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下老花镜,无奈地摇:“我们这些老子,真是到了忘事的年纪了。”他指了指报纸的小标题,让我凑近了看――“莫斯科昨日隆重举行和平劳动节65周年纪念庆典”。
“这个庆典,我也参加过好几次呢,”他朝我笑了笑,“那个时候的阵仗、排场,比现在大多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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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斯科五月节的周年庆典比任何别的节日都要隆重而盛大。红场阅兵仪式的一周前,圣瓦西里主教堂就已经挂上了画着锤子和镰刀的,庄严的苏维埃旗帜;克里姆林的正门前,立起了足有两层楼高的克思、恩格斯雕像,而另一侧墙则挂着饶勒斯与列宁的巨大红底画像。日历上,整个五月被标记成了红色――伍秀泉到莫斯科刚满半年,从没见过这样热闹非凡的景象,心情除了新奇,更是说不出的激,连早晨背诵俄语单词时,也像小鸟一样和刘博兼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。
“书记,你看到了吗!”小少年手脚并用地朝刘博兼比划,“步兵联队的装甲车连轮子都有这――么宽!”
刘博兼看着他脸上因兴奋染上的红色,只觉得连心中的忧虑与烦躁都消散许多:“明天旅莫支也会组织工人游行。我也在,你去不去?”
“真的?”少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“我去!我去!”
“好,”刘博兼笑着点,从兜里掏出一颗“伊里奇”糖,放到少年手中,“但你要答应我――明天人会很多,你要时时跟紧我,不要被挤到队伍外面去了。”
五月节的当天,莫斯科已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,连东正教教堂的圆上都披着沉重的红色帷幕。不到八点,沃尔洪卡大街上的工人们就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,“万岁,万岁,万岁,苏联万岁!打倒资产阶级专政,无产阶级专政万岁!”人们在伍秀泉的宿舍楼下整齐地喊口号,他推开窗,发现刘博兼正站在离游行人群不远的街对面,一戎装,朝他浅浅敬了一个军礼。
少年急匆匆地披上衣服、蹬上鞋下了楼,以至于小跑到刘博兼面前站定时,连发都还是乱糟糟的。
“小伍同志,”年长者笑着了他的乱发,“你这样,倒真像个闹革命的。”
他们绕开拥挤的人群,沿着莫斯科河岸的小路前往红场。
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批拉着红色横幅的工人,为首的女工正在大声朗诵雅可夫斯基的诗歌:“……我们遵照铁的誓言,可以上十字架,可以冒机枪扫,绝不后退……实现一个大同的人类社会……”
另一边的游行队伍则在大喊:“实行列宁遗嘱,反对独裁――”
“……我们血里奔的不是水,而是血。迎着枪口的狂吠,我们进不歇,”女工人提高了嗓音。
“反对独裁!恢复党内民主――”反对派的声音也更大了。
“为了死后也能化为轮船、诗篇和其他长久的事业!”诗歌的最后一句,她几乎是怒吼出来的。
诗歌的声音与反对的口号混在一起,每一个声音都竭力想盖过另一个,而远方救世主塔的钟声将他们所有人的声音衬得微不足。